驿舫抵达临清，换乘驿船继续北上。此段为京畿要，驿务尤严，河浅淤亦尤甚。船行至通州，淤积严重，已至驿船寸步难行。上岸换，沿御驰往京师。终是历经大半月，远远望见了居庸关的城门。

一路风尘仆仆，二人平安北京城。李文博和文俶先在驿舍暂住了几日，很快，便搬至贡院附近的士街，在寓馆租了一间屋，这便安顿了来。

晨起，李文博已在寓馆的共用灶间忙碌。粳米在陶釜中咕嘟作响，他往灶膛里添了柴，转将腌渍的酱瓜切成细丝，这是今早刚从巷老妪那买的，文俶最这脆生。

米香混着酱菜香气飘里屋，榻上蜷着的人儿轻轻动了动。李文博端着案屋时，正见文俶着惺忪睡坐起，青丝蓬蓬堆在肩，像只被惊扰好梦的猫儿。

“醒了？”他放案，自然地取过妆匣。先是拧了帕给她净面，又执起木梳通开发结。指尖沾了特制药，将白皙耳后与颈项细细抹匀。最后为她绾好书生髻，镜中便映个眉目清朗的少年郎。

用朝时，文俶捧着粥碗小啜饮，忽然伸着筷指向他案文章：“君慎独，这句不好，不如改作：慎独如临渊。”

李文博执笔的手顿了顿。这两月来，她常有些这般灵光乍现的见解。

午后他门前，总会将温在灶上的午膳指给文俶看。有时是葱油饼炙，有时是羹，都是着她前日念叨的馋虫备的。只是每见他披上外衫，她总要追到门边：“早些回来。”

暮四合时，他带着从街市新淘的古籍话本，看见文俶倚在门边等候。夜幕烛火，两人并肩读书的剪影，渐渐成了士街最寻常的风景。

临睡前她照例钻他怀里，发间皂角香混着书墨气息，成了安眠的良药。某夜雷雨，文俶突然在黑暗中轻唤：“若是永远想不起从前……”

他轻拍她后背，语调温柔：“那便一辈的文俶。”

直到那一日……

日影西斜，屋轩窗漏细碎金光，李文博与文俶同午膳，文俶正兴致说着今日在书肆见闻，李文博一边为她布菜，一边微笑聍听。

忽然，他放竹筷：“文俶，稍后随我去见一个人。”

“见谁？”她咬着半块炙糊问。

“去了便知。”他取过帕拭去她角酱，动作轻柔。

暮渐，李文博带着文俶踏侯府。厅烛影摇曳，紫檀屏风前暗香浮动。

侯羡端坐太师椅上，玄蟒纹锦衣在烛火泛着幽光。他目光掠过李文博，直直锁在文俶上：“汴梁至京师段运河淤多年，本座借小公一用。”

李文博侧将文俶护在后：“治河工程浩大，敢问侯少监，这与舍弟这痴儿有何系？”

“自然有关。”

珠帘轻响，一青影翩然而至，不待李文博反应，侯羡已起拱手：“这位是圣上新封的国师，掌历数，通天地玄机。”

张守一执玉拂尘缓步而，银线绣就的星宿袍光溢彩，较之松观时更添仙家气象。

他目光掠过李文博，径直落在惊愕不已的文俶上：“治需极命格镇脉，小一早便推演侯大人定能寻得此人。”

“原是松观张。”李文博神淡漠，躬一楫。

“公竟识得小？”张守一拂尘轻扫，“今奉圣命治，需借这位小公一用。”

“鄙人求学松山书院，与曾有几面之缘。”李文博衣袖忽被攥，文俶的指尖在他臂上微微发颤，“既知文俶特殊，还望多加照拂。”他转轻抚文俶发，“你随去……”

“不要！”文俶突然扑他怀中，泪珠落衣襟，“文博哥哥在哪，文俶就在哪！”

侯羡捻着玉扳指轻笑：“如此，文博便同去吧，明日卯时，运河码相见。”

漕船启航那日，运河上薄雾如纱。

淤浅的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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